春和

你这泼猴

【郅摩】碧荷贮酒 27

李郅抓住萨摩的手腕,说话间语气已经非常急促:“不等案子结束了,我现在就带你去看病。”

萨摩挣开他的手:“这天黑路远的,你带我去哪里看病?李少卿,无计划而乱行,这可不太像你。”

李郅盯进他的眸子,那双眼还是如同拢了薄雾的清晨,微茫之中带着勃勃生机,如今那里面,却多了层疏离。李郅不再强求,往后退一步:“你也不像你。”

“天上星太远,倒不如换成地上灯盏。”萨摩身子松懈下来,他松松垮垮倚着墙,“只听别人三言两语就来逼问我,你还是不信我。”

李郅眯眯眼睛:“萨摩多罗,你未免太无理取闹。”

“我当是谁在我店里闹,原来是大理寺李郅李少卿啊。”四娘不知何时站在二人旁边,似笑非笑的看着李郅,“如果我没有记错,就在离这个地方不过二尺的位置,李少卿亲口说过自己和萨摩多罗不可能。”

上官紫苏并不知道这其中的渊源,她小声的“啊”一声,无措的看着这三个人,手蜷缩在袖子里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李郅侧侧眸并不打算接四娘的话,依旧低头看着萨摩:“这蛊毒你不去管他也好,倘若真让那人说对了你的血没有用,你若是死了,就像我之前跟四娘说的,我会以命抵命。”

此时李郅的表情没有任何大的起伏,平的像一川无波之水。
萨摩心里清楚,这话和他在江南的时候说的一样,这并不是一句死生相随的誓言,这只是他李郅觉得亏欠了自己的。

“这世间种种,都得有个是非判断,这些判断无非情理法三字,在李少卿眼里,怕是万事万物都只有理法二字。”萨摩跨几步靠近李郅飞插在桌子上的剑,撸起袖子露出一节皓白的腕子,在剑上轻轻一碰,一抹血色就显了出来,“我想和你赌赌。”
李郅身形晃了晃,还是忍住没有拦他,抿着唇捏紧了拳头站在原地。
他需要一个真相。

“萨摩多罗,你发什么疯!你再这样糟践自己趁早给我滚出凡舍!”四娘把烟杆往他身上一扔,提起裙子就要过来揍他,“哪里有闲钱给你医伤口!”

萨摩不为所动的走到李郅跟前,把手举到他的眼前:“于情,你应该希望这血有用,这样我就不会死于蛊毒了。可是于理,你又希望它没用,否则作为一个伽蓝余党,这始终是个威胁,对不对?又或者说,如果没有用,我可能就不是个伽蓝人了。”

“这个事无关情理法,”李郅抓住萨摩的手,“更不需要来赌。如果此血没用,我便带你求医问药,如果此血有用,我便抓回撒谎的人将他…”

“我只问你,你希望有还是没有?”

李郅捏着萨摩的手轻轻抖动起来,他胸膛起伏许久,慢慢缓着气:“作为一个大理寺少卿,我确实希望…没有用。”

“李少卿就不该挂卿这个名号,因为他压根都没有情。萨摩多罗你也是胆子大的可以,几面瞒是不是?你当你是兔子还带狡兔三窟呢?!”四娘咧着嘴讥讽的笑一声,抓起桌上的杯子狠狠一摔,碎瓷片四处迸溅,紫苏挡着脸退出去老远,李郅伸手挡在萨摩脸侧,手被瓷片划出一道血痕。

“四娘,这是我们两个的事。”萨摩瞥一眼李郅挡在他脸侧的手,“给我一盏茶的时间,结束了我就洗碗拖地去。”

四娘扯着上官紫苏往楼上的房间走去,声音逆着她的行动往楼下飘来:“一刻钟你能把事解决到什么程度?”
“四娘,我们就这么走...吗?”上官紫苏被她暴力拉着,频频回头看向楼下,“只留下他们两个好吗?”
她第一次发现,上官公家的千金不仅对书籍感兴趣,对八卦也是热衷的很。
“当然走,等他解决了这边我再解决他。”

萨摩冲楼上抬抬眉:“你想要的程度。”他脚跟微抬,靠近李郅的耳朵,“挺好的,又一次如你所愿。用不用尝尝再选择相信我的话?”
李郅并未有所行动,萨摩蘸满一指血,往唇上一描,勾出下唇形状来。
艳红的下唇衬得他上唇成了一片浅浅的水色,就像秦淮河畔,一面是花天锦地歌舞升平,一面是风清月白寒水烟袅。

萨摩转头便吻了上去,李郅微愣之下竟没有推开他,而是迎了上去。李郅越吻越急,几乎变成了啃噬,明明是自己先开的头,萨摩却被逼吻的一退再退,身子几乎要软下去,唇齿间只剩下了逢迎的本能。李郅索性扣着他的后颈,对着他的唇齿厮磨起来。萨摩舌尖碰到李郅的,唬的他身子一僵,他不是没有冲李郅耍过装疯卖傻的流氓,但是李郅这般主动递舌,是他没有想到的。
李郅并不打算放过他,一直手捏着他的伤口,另一只手扣着他后颈的手往前送了送,让二人的距离扯得更近。萨摩被吻得几乎要背过气,胳膊上又疼,他嘴里呜呜的要往后退,见李郅没放手的打算,干脆轻阖眼帘,发力咬了下去。
瞬间血腥味打空气中漫开,李郅抽身猛的退后一步,不可置信的瞪大了双眸。

俩人之间的气氛哪里像是交好,血味蔓延的就像是在战场上打了一半仗停下来接个吻再继续操戈相向。

萨摩神色寡淡,估计是因为方才见了血连带脸上也是有了几分苍白之意,他长目微垂像提醒般抬高音量庄重的喊道:“李少卿。”
明明他二人早上才分开,短短不过十几个时辰,现在就像暌隔了数年一样陌生不已。
萨摩又接着道:“寻医的事不劳李少卿费心了,你毕竟是朝廷重臣,做这些事目标太明显。这种蛊毒来自西域,等我找到旧友我会请他帮忙的。毕竟你我之间,现在左不过算朋友而已。”
见李郅不语,萨摩转过头拾起桌边的抹布胡乱敷衍着擦了几下,像是要结束这个话题。

李郅被他这一句朋友噎的难受,嘴里的话颠来倒去几遍,最终还是全部作罢,只轻声道:“我总归不能让你一人...”

“得了吧,你那人缘哪里像能帮上忙的样子,说不定因为有你陪着我会被你官场上的对家捅几刀死于非命呢。”

李郅脚底一个踉跄,惶措的盯着萨摩:“你...”

“我什么我?说你两句你还要打我?”萨摩转过头瞪他一眼,李郅的表情还来不及收回,便被萨摩看了个通透。他迅速收回目光,若无其事的继续垂首擦起桌子。

李郅不知道他到底明白了多少,只是觉得被那双清透的眸子看的如同急杵捣心,一秒也待不下去。他别扭地扔过去一方手帕,抬手拔出剑,汲汲皇皇走出门。

萨摩手里甩着抹布松松垮垮的站着,在李郅身后开口:“世无百年人,强作千年调。打铁作门限,鬼见拍手笑。这一生能活多少天啊,活着就想活着的事,死了再想死了的事。”萨摩口中微顿,“如果我能因为你而死于连坐,也无妨。”

“糊涂。”李郅纵身而起,狠狠撂下一句便飞身出了门。
萨摩嘴一撇,摊了摊手。

四娘和紫苏趴在栏杆上观望着楼下的动静,李郅走的实在莫名其妙。紫苏头枕在手臂上闪烁着眼睛看着四娘:“为什么他们…嘴碰嘴之后就分开了呢?”

四娘敲着烟斗:“那臭小子是故意的,割了手装个可怜,也就骗骗李郅,他割的地方口浅血多,不要脸。”

“啊我知道了,是止足之计是吗?看似他俩不欢而散,其实萨摩已经得到了自己想要的,所以就让两个人的交谈停止了!是这样吗四娘?”

“什么止足止手的,在我这里别说什么超过四个字的词语。”四娘嘬一口烟,“我早就猜到他的血是假的了,他竟然真能沉气到现在才说,回头我就剥了他的皮。”

“四娘,您的烟斗怎么不冒烟呢…”

四娘嘬的愈发深沉:“如果它能冒烟,我就不可以杀人,如果它不能,我就不可以快活。”

紫苏似懂非懂的点点头:“四娘,萨摩会死吗?”

“紫苏你听我说,这个世界上没有非死不可的毒,只有无药可救的人。我已经想开了,如果他真的尝到了那蛊毒的苦,就算我不护着他,他也会自救的。我现在要做的…”她转转脖子,“就是让李郅血债血偿。”

“喜欢一个人那么麻烦吗?”

“是…”四娘转过头看着紫苏,想起三炮那吊儿郎当不着调的样子,话头一转,“咳,那个…也不一定。只要不误入歧途就好,紫苏喜欢什么样的青年才俊呢?”

“不用青年才俊,对我好就可以。”

四娘颠着腿逗她:“那你看萨摩怎么样呢?”

紫苏嘴巴一撇,几乎要掉下泪,她捂上耳朵晃着瘦小的身板便跑了。

手下抓了个空,四娘无奈的追下楼:“哎哎我这就开句玩笑,又真没把他塞给你,至于吓成这么样吗?”

萨摩在桌边处理着伤口,听见紫苏嘴里嘤唔的声音,头也不抬道:“四娘现在不动用武力都能把人弄哭了?厉害厉害,果然是长安第一悍…女侠!”

紫苏小步往外跑着:“我家里还有事,我爹不让我在外久留,我…我走了。”

四娘接过萨摩手里的活,把他的手包好,脸上玩笑已经褪去:“你跟我说实话,这个蛊毒是否真的像李郅当初跟我说的那样,活不过一年?”

“当然不是。”萨摩整理一下四娘扎的丑陋的死结。

“因为它没那么可怕?”

“不,是因为我不甘心。”

其实有的时候爱和恨并不是最极端的感情,能让人以生死为咒非要分出个伯仲,要求得一个名号的,是心中巨大的不甘。
他可以无所图,但不可以到死都不知道自己的无所图有没有意义。

在黄三炮淫威的压迫下,王戒妥协,程霭的尸体终于在早上的时候被谭双叶喜滋滋的剖了。

萨摩多罗赶到的时候,谭双叶围着焦黑的尸体打转,愉快的享用的她的早餐。黄三炮和李郅蹲在小灰灰的旁边的矮几上,颇为可怜的咽着饼和粥。

看萨摩进来,李郅并未多说话,只是把油纸包往他跟前递了递,萨摩顺手接过,扔在了三炮跟前。

他避开李郅欲言又止的眼睛,冲三炮笑道:“哟,三炮,这尸体那么可怕吗?都不敢对着吃早饭了?”

“你炮哥我是那么怂的人?”黄三炮口里卡擦卡擦嚼着脆萝卜,“双叶怕我俩把饭洒上去就把我们轰走了。你不吃啊?妈呀,这省下来的饭够我晚上吃了。”

李郅伸出右手夹菜,手上一道醒目的血痕,已经变成了黑紫色。留意到萨摩的眼神,他不适的收了收手。

“去去去!”萨摩摸走三炮夹在筷子上的一根萝卜塞进嘴里嚼着,晃晃悠悠到了双叶跟前,“有什么发现吗?”

“啊,通过肚子上的伤口看,他确实是把肚子剖开生生塞进去了一个孩子。连瓢都被我开了,没有服毒,脑部也没什么异常,口鼻和肺部灼烧痕迹严重,应该就是活活烧死的。”双叶咬一口葱油饼,“一个大活人就这么生生烧死真是匪夷所思啊。”

萨摩拿起尸体头旁边的一个小容器拨弄着:“王戒呢?”

“他就在这里待了两天不到,整个人囚首垢面的,早上被他哥拧回去了,说是丢不起那人。”

“这是什么?”他拿起容器里的一根干巴巴的青草。

“从程霭的身上弄下来的,那个地面上不是有草吗,可能不小心沾到的,哎你关注这个干嘛,这都入夏了青草多怎么了?”

萨摩转头看向尸体的脚,上面细碎的沾着些土。
他这才突然记起,当时他们把程霭放在一片地上,那里确实是绿油油的,但当时这片绿色与周围略有不同,那个绿是有点死气的绿,他当时以为是被烟熏火燎的,现在想来,同样距离的草也是正常的绿色,这就说明,那一块,本来就是死草!

他把容器往案上一拍:“再去南郊,我好像明白了。”

其他人虽有疑虑却不敢耽搁,立即备车一路颠到了南郊,萨摩跌跌撞撞的跑下车寻找记忆中的位置。他轻轻一拨弄,那些草就被拽了下来,土地被翻过一遍,他伸手往下挖了挖,掏出几块粘血带肉的土。
他指指那几块土,转头冲双叶道:“他曾经应该跑出来过,但是某种力量,或者说是威胁,让他又跑了回去。这个如果完整的话,应该是他的血脚印。因为肉被火烧化而在土上留下了痕迹,最后被人处理了。”

李郅立即喊人吩咐:“把第一个见到程霭尸体的人找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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